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[网文] 底层社会里的“精神贵族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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grace 发表于 2012-3-15 22:14 | 显示全部楼层 |阅读模式
在广东多家工厂间辗转5年后,他在一个中秋夜失踪,只在月饼盒中留下一张文言写就的字条。几个月里,他的故事挑起了中国媒体关于人生意义的大讨论,但直到今天,他仍没有回来

2008年9月14日失踪时,他是广东南海某家具厂的学徒。那天是中秋节,他在月饼盒内留下了一张字条:“终生役役而不见成功,苶然疲役而不知所向,讳穷不免,求通不得,无以树业,无以养亲,不亦悲乎!人谓之不死,奚益!”

罗炼,1984年出生,湖南浏阳沙市镇人,2003年南下广东。他失踪时,宿舍里除暂住证不见外,包括身份证在内的其他物件都未带走。

罗炼失踪12天后,厂方贴出通知,称他长时间旷工,工厂单方面解除合同。宿舍床位悄然易主,被褥、书籍被清理后不知所终。而他的家人,如今还在焦急地寻找一切可能的线索。

不太合群的学徒工

“我总有一种感觉,他不适合做这行。”28岁的邓丰如是罗炼的师傅。去年3月,罗炼被三姐夫朱建锋介绍到厂里,跟着邓丰如做学徒,负责为家具上漆。

油漆工是个耗时间也要体力的工种。譬如为一个两扇门的衣柜上漆,“喷少了色浅,喷多了太重,两边还要均匀”,流水线作业外,还要将家具搬来搬去。到家具厂前,三姐夫征求罗炼意见,说工作很苦很累,月工资只有五六百元,但罗炼接受了。

身高1米73的罗炼略显单薄,“他刚来时很多东西搬不动,说过很累,后来就慢慢习惯了”,邓丰如觉得这个徒弟有点怪,“比较内向,不爱说话,从来是问一句答一句,不问就什么都不说。我跟他年纪差不多,从来没把他当徒弟看,可就是不知道他有什么想法。”

同住的工友也说不了解罗炼,“他从不肯主动和我们谈话,有点清高”。有人觉得罗炼很幸运,在家具厂有七八个老乡,但不善交往的罗炼却显得“不合群”,甚至有点孤僻。

罗双归算是和罗炼谈得来的工友。工厂去年9月搬迁前,10人同住的宿舍里,罗炼分在靠门一张床的上铺,罗双归住在对铺,又是罗炼的“师兄”(跟同一 个师傅)。在罗双归的印象中,半年来罗炼只主动说过两次话,一次是问出师后每个月能赚多少钱;另一次是说自己以前在一家房地产公司时,踩着单车跑业务,一 个月把车座垫都磨烂了。

《庄子》的世界

罗炼的“不合群”不仅是话少。

“他很爱干净”。工友们说,每天上工时间久了,衣服前襟各种污渍颜色混杂,手指间也是驳杂的油漆,不少人懒得洗就直接去吃饭,“他不会,一下班就去换衣服洗澡”。

他们每天早上8点上班,晚上10点半左右下班后,是一天难得的放松时间。所谓放松,“一般只有聊天和打牌”,罗炼却习惯边泡脚边看一本厚厚的《庄子》。

“他的书我们看不懂,都是之乎者也”,同住的工友邓彰合说,他曾翻过几页罗炼看的书,觉得太过深奥并不喜欢。他说,大家平日看的多是小说和杂志,工厂所在地较偏僻,能借到买到的书不多,“罗炼也找我借过书看,易中天的《品三国》,他看得比我还快”。

在三姐夫朱建锋的家里,至今仍保留着许多罗炼的书,包括高尔基的《在人间》等。

罗双归说,闲聊、打麻将、斗地主的活动,罗炼大部分不参与,有时在一旁看也不做声。刚搬到新厂时,厂里活计少,工人们常休息,罗炼也曾打牌,但仅有的几次都非常谨慎,“手里的牌没赢的希望,绝不拿底牌”。

他们也学着上网。绰号叫“黑牛”的工友说,一帮老乡在QQ上互加好友,找MM聊天、在网上斗地主,罗炼有时也上网,但他的QQ半年没上线,号码也没老乡知道,“要么看电影,要么在网上看小说”。

夜里工友们聊天,常常会谈到女人。工友开玩笑说“厂里没女工,这里是‘和尚班’”时,罗炼从不插嘴,偶尔玩笑开到他头上,“他会很认真,总说‘你们别再说我了’”。

邓彰合说,工友们无聊时,常常用手机和网友聊天,罗炼则不然,“他手机里没几条短信,只存着3个姐姐的电话”。

尽管工友们觉得他怪,但“他至少有时还和我们一起玩”,老乡兼工友罗双归这样评价罗炼。在许多工友看来,罗炼有一帮老乡工友,住得离工厂不远的姐姐、姐夫隔三岔五地操心问候,不应如此落寞。

“没人真正了解他”

罗炼的打工生涯辗转流离。罗炼2002年高三未参加高考,辍学读职中。2003年以来,他先后到过深圳、珠海、中山、佛山,进过电子厂、制衣厂、印刷厂、咖啡厅,做过保安、油漆工,还跑过太阳能和房地产生意。

罗炼有三个姐姐,大姐和二姐在湖南老家,三姐和三姐夫在佛山做生意。姐姐们说,她们都不了解这个最小的弟弟,只怀疑母亲2006年的死对他打击很大。罗炼失踪后,宿舍中留下一本撕得仅剩一篇的日记,三个姐姐从这篇日记猜测,弟弟的失踪可能与母亲之死有关。

“他心很高”,二姐罗娟说,弟弟跑地产时甚至还写过一份计划,想象着几年后自己开几家分店,甚至未来自己的公司怎样上市,“很理想化的一个人,但真正做起来很难”。

罗炼的母亲死于2006年,“在老家煤气中毒,到现在也不知道是意外还是自杀”,三姐罗蕊说,弟弟平日很少打电话回家。那段时间,却几乎每天给在老家的父亲打电话,“只问吃饭了没之类,一直打了半个多月,我知道他很孝顺,是用这种方式来安慰父亲”。大姐罗雅称父亲当时表示,老伴走了,自己为了儿子也要活下去。

“看了他留下的纸条,我曾想过他可能会想不开”,三姐夫朱建锋说,周围一带几乎找遍,但生不见人,死不见尸。“如果找不到他,我父亲算是完了。”大姐罗雅很担忧。

“(家里)没人真正了解他”,罗娟说,或许是母亲过世带来的阴影,或许是家中独子的心理压力,或许是家人对其期望太大。三个姐姐心目中的弟弟已经长大成人,虽然还没有结婚,也不知道是否谈过恋爱,“我们从物质上可以帮到他,他的想法方面并没怎么关心。有时也不敢说他,也不能说得太重”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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